張之洞:《勸學篇》(序)

張之洞:《勸學篇》(序)

清 張之洞

光绪二十四年六月初七日奉上谕本日翰林院奏侍讲黄绍箕呈进张之洞所著劝学篇具呈代奏一折原书内外各篇朕详加披览持论平正通达于学术人心大有裨益著将所备副本四十部由军机处颁发各省督抚学政各一部俾得广为刊布实力劝导以重名教而杜厄言钦此。

昔楚莊王之霸也,以民生在勤箴其民,以日討軍實儆其軍,以禍至無日訓其國人。夫楚當春秋魯文宣之際,土方辟,兵方強,國勢方張,齊、晉、秦、宋無敢抗顏行,誰能禍楚者!何為而急迫震懼,如是之皇皇耶?君子曰:不知其禍則辱至矣,知其禍則福至矣。今日之世變,豈特春秋所未有,抑秦漢以至元明所未有也。語其禍,則共工之狂,辛有之痛,不足喻也。

廟堂旰食,乾惕震厲,方將改弦以調琴瑟,異等以儲將相,學堂建,特科設,海內志士,發憤搤捥,於是圖救時者言新學,慮害道者守舊學,莫衷於一。舊者因噎而食廢,新者歧多而羊亡;舊者不知通,新者不知本。不知通則無應敵制變之術,不知本則有非薄名教之心。夫如是,則舊者愈病新,新者愈厭舊,交相為瘉,而恢詭傾危亂名改作之流,遂雜出其說以蕩衆心。學者搖搖,中無所主,邪說暴行,植流天下。敵既至無與戰,敵未至無與安,吾恐中國之禍,不在四海之外,而在九州之內矣!

竊惟古來世運之明晦,人才之盛衰,其表在政,其裹在學。不佞承乏兩湖,與有教士化民之責,夙夜兢兢,思有所以裨助之者。乃規時勢,綜本末,著論二十四篇,以告兩湖之士,海內君子,輿我同志,亦所不隱。內篇務本,以正人心,外篇務通,以開風氣。內篇九:曰同心,明保國、保教、保種為一義,手足利則頭目原,血氣盛則心志剛,賢才眾多,國勢自昌也;曰教忠,陳述本朝德澤深厚,使薄海臣民咸懷忠良,以保國也,曰明綱,三綱為中國神聖相傳之至教,禮政之原本,人禽之大防,以保教也:曰知類,閔神明之胄裔,無淪胥以亡,以保種也;曰宗經,周秦諸子,瑜不掩瑕,取節則可,破道勿聽,必折衷於聖也;曰正權,辨上下,定民志,斥民權之亂政也;曰循序,先入者為主,講西學必先通中學,乃不忘其祖也,曰守約,喜新者甘,好古者苦,欲存中學,宜治要而約取也;曰去毒,洋藥滌染,我民斯活,絕之使無萌拚也。

外篇十五:曰益智,昧者來攻,迷者有凶也;曰遊學,明時勢,長志氣,擴見聞,增才智,非遊歷外國不為功也;曰設學,廣立學堂,儲為時用,為習帖括者擊蒙也,曰學制,西國之強,強以學校,師有定程,弟有適從,授方任能,皆出其中,我宜擇善而從也;曰廣譯,從西師之益有限,譯西書之益無方也:曰閱報,眉睫難見,苦藥難嘗,知內弊而速去,知外患而豫防也;曰變法,專已襲常,不能自存也;曰變科舉,所習所用,事必相因也;曰農工商學,保民在養,養民在教,教農工商,利乃可興也;曰兵學,教士卒不如教將領,教兵易練,教將難成也;曰礦學,興地利也;曰鐵路,通血氣也,曰會通,知西學之精意,通於中學,以曉固蔽也;曰非弭兵,惡教逸欲而自斃也,曰非攻教,惡逞小忿而敗大計也。

二十四篇之義,括之以五知:一知恥,恥不如日本,恥不如土耳其,恥不如暹羅,恥不如古巴;二知懼,懼為印度,懼為越南、緬甸、朝鮮,懼為埃及,懼為波蘭;三知變,不變其習不能變法,不變其法不能變器;四知要,中學考古非要,致用為要,西學亦有別,西藝非要,西政為要;五知本,在海外不忘國,見異俗不忘親,多智巧不忘聖。凡此所說,竊嘗考諸《中庸》而有合焉。魯,弱國也。哀公問政,而孔子告之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終之曰:“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茲《內篇》所言,皆求仁之事也,《外篇》所言,皆求智、求勇之事也。

夫《中庸》之書,豈特原心杪忽校理分寸而已哉?孔子以魯秉禮而積弱,齊、邾、吳、越皆得以兵侮之,故為此言以破魯國臣民之聾聵,起魯國諸懦之廢疾,望魯國幡然有為,以複文、武之盛。然則,無學、無力、無恥則愚且柔,有學、有力,有恥則明且強。在魯且然,況以七十萬方裏之廣,四百兆人民之眾者哉?吾恐海內士大夫狃於晏安,而不知禍之將及也,故舉楚事。吾又恐甘於暴棄而不復求強也,故舉魯事。易曰:“其亡其亡,系於苞桑。”惟勿亡,則知強矣。

光緒二十四年三月南皮張之洞書

目錄:

內篇:

同心第一

教忠第二

明綱第三

知類第四

宗經第五

正權第六

循序第七

守約第八

去毒第九

外篇:

益智第一

遊學第二

設學第三

學制第四

廣譯第五

閱報第六

變法第七

變科舉第八

農工商學第九

兵學第十

礦學第十一

鐵路第十二

會通第十三

非弭兵第十四

非攻教第十五

(据光绪戊戌三月两湖书院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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