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于民国五年(1916)3月23日取消帝制,“复位”为大总统。同年6月6日(农历5月初6)病逝于北京。当时由北京前门外东珠市口贵寿彩子行掌柜罗弗田包办丧葬事务,袁克定和五姨奶杨氏亲自主持。
爷爷平时很少患病,精神和体力一向很好。当初摄政王载沣把他革职的时候,说他“现患足疾,行步维艰”,不过是要除掉他的一个借口,其实他腿上只有点很轻微的风寒病,没有什么不能走路的大病。当时,爷爷身边共有中、西医四人,中医是刘年福和本家袁大叔;西医是王仲琴和黄大夫。他们都是府里的医官。爷爷不大相信西医,1916年元宵节,正在吃元宵的时候,忽然六、八、九三个姨太太为了“妃”、“嫔”的名称和爷爷面争,爷爷长叹了一口气,便走回办公室去了。
袁克定也是一心想当皇太子,对爷爷封锁、隔绝外界的真实消息。有一天,爷爷的三女儿袁淑祯,从包五香蚕豆的废报纸上看到,跟爷爷平常所看的《顺天时报》(日本人报纸)内容论调不同。原来爷爷平时所看的《顺天时报》是袁克定特意伪造欺骗爷爷的。淑祯拿着废报向爷爷说明实况,爷爷眉头紧皱,没有表示。隔天找来袁克定,问明是他捣的鬼,气愤已极,用皮鞭把袁克定痛打一顿,一边打,一边骂他“欺父误国”。
从此之后,爷爷就吃不下东西,食量减少,精神不振,渐渐的恹恹成疾。据医生诊断,爷爷的病是气囊食所致。其实,因“洪宪称帝”遭全国反对,在内忧外患的情势下,精神压力才是他致病的主要原因。所以,虽说请了中医诊治,吃着中药,但这心病是药力所不及的。及至看到大势已去,命令撤销帝制,但当时四面楚歌、众叛亲离的境况,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到最后,连他最亲信的四川将军陈宦(袁克定的把兄弟)、湖南将军汤芗铭也先后通电宣布独立,这才是对他的致命打击。他这时又气又急,羞愤交加,再也支撑不住,以致猝死。
爷爷在临危时,可能意识到自己的病情是够危险,但还认为不至于死,所以就让人把段祺瑞和徐世昌找来,把大总统印交给徐世昌,对他们两人说:“总统应该是黎元洪的,我就是好了,也准备回彰德了。”从此以后,爷爷才渐渐地昏迷不醒。到了农历五月初六的早晨六时,就逝世了,终年58岁。
由于爷爷病时始终是清醒的(昏迷不醒时间不到12小时),并且认为不会马上就死,所以既没有留下什么遗嘱,也没有对后事做任何安排。当时,外界还有“袁世凯自杀身死”的谣传,所以,爷爷病逝后没有立刻入殓,暂时停放在居仁堂楼下,等候爷爷的五弟袁世辅、六弟袁世彤从河南到来。
当时天气很热,虽然在尸体周围摆放了许多冰块,身上还放了许多香菜,但还是不能阻止臭味向外扩散。到了第二天,尸体嘴角流了血,肚子也膨胀起来。直到爷爷的五弟、六弟从彰德、项城赶来,爷爷的尸体才入了殓。这是爷爷死的第三天(农历五月初八)。
入殓时,爷爷头戴平天冠(上面有日、月、星一类装饰品,还有一串串所谓‘旒’的东西),脚穿朱履。因为天气热,又过这么久才入殓,因此除了他的尸体还在继续散发臭味外,他那原本就很胖的躯体更加臃肿起来,家中所有的衣服都穿不上了。有人就建议,衣库里还存有龙袍,非常肥大,何不取出穿上(爷爷虽然宣布称帝,但始终没有举行登基仪式,因此大典筹备处定制的龙袍,生前一次也没有穿过)。袁克定说,等与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商量一下再说。后经黎、徐、段等同意,才穿龙袍入殓。龙袍是紫红色,上绣九条平金线金龙,龙眼上各嵌大珍珠一颗,龙头各部镶有小珍珠,龙麟处缀有珊瑚断片。
爷爷生前有人送他两块上好的阴沉板,木质极轻,香味极浓,在他病重时加工做成了“十二辰”阴沉棺,居然因他尸体膨胀放不进去,只好另换了一个普通的棺材。入殓后,棺材抬到中南海怀仁堂正厅停放。
怀仁堂停灵
爷爷的尸体入殓后在中南海怀仁堂停灵21天。到6月28日,起灵运回河南彰德洹上村。当时黎元洪继任大总统,国务院拨款50万银元作为治丧费,并通令各文武机关下半旗27天,文武官员及军队臂围黑纱服丧,停止宴会27天,停止民间音乐、演戏7天,一如清朝皇帝办丧事的规定。
在怀仁堂内外,挂满了各方面送的祭幛、挽联和花圈。门前还搭了鲜花扎成的牌坊一座,新华门外又搭了素彩的牌坊三座。各机关文武官吏每天轮流到灵前行礼。驻京军队按日分班到新华门外举枪致敬。
在爷爷灵堂前,从奶奶于夫人以下,各位姨太太及全体子女都半跪半坐在灵旁两侧的草垫子上守灵。特别是子女们,到了晚间,还要留在灵旁,不准回房。因此,大家只好在草垫子上轮流休息,轮流守灵。袁克定也和大家一样麻衣麻冠守在怀仁堂灵旁。
一、太平杠
封建皇帝殡殓后停灵时使用“太平杠”,日夜看守,如有火灾或其它意外事故发生,可以尽快移动灵柩。永利杠房于爷爷入殓时,即把“太平杠”连同32名杠夫送到怀仁堂。杠夫经警察厅详细调查许可后,由丧礼处发“工人”标志和黄色纸花各一枚。32名杠夫日夜两班轮流看守。永利杠房还把皇帝殡葬用的“棺罩”送来使用。棺罩黄缎底,绣龙纹、云纹、水纹。
二、僧道念经
爷爷丧事每棚用和尚、道士15位念经,服饰特别讲究。
和尚从广济寺、拈花寺和戒占寺三处请来,各15位。穿绣有砖纹的红色袈裟,是受戒时的“戒衣”,念的是“禅门”经典。
喇嘛由雍和宫请来,穿黄缎绣龙纹的大袍,头戴大绒边礼帽。大鼓、大锣、大喇叭,另加别的吹奏乐器,就象每年正月雍和宫“打鬼”时的格局。
道士由白云观请来,穿绣团花缎子道袍。每天早、午、晚更换道袍。道袍分黄、红、绿三色。除了中间三位法师外,其余12位道士穿的道袍上面的绣花图案分六种,每两人一种,十分华丽。
在停灵的21天里,五棚僧道每天轮流有一棚念经。到做“七”的日子里,则五棚僧道全部到场,鼓号齐鸣,笙管齐奏,声音喧闹,在怀仁堂里根本就听不到人的说话声。
三、冥器
丧礼处向冥衣铺定制了许多纸糊的冥器,有高大的牌楼、亭殿、轮船、汽车、马车、纸人以及各种日用器皿,应有尽有,摆在怀仁堂内外。又向丰台花厂定制松树枝叶制作的松鹤、松鹿、松亭、松人、松匾等。这些冥器价值几千元,于出殡后付之一炬。
四、铭旌
一般汉官人家办丧事,有长约丈许的红绸制成的铭旌,上写死者“某某之灵柩”字样,挂在灵堂内,下葬时覆盖在灵柩上。爷爷的铭旌非常高大,长约二、三丈,用整幅红缎缝制,上面镶金字。写着“大总统”官衔。
出殡
一、起灵
6月28日出殡。前一天,永利杠房把“皇杠”及各种仪仗用品摆在新华门内外,称为“晾杠”。出殡路线是:从怀仁堂南出新华门;往东,过天安门;向南,过中华门;出正阳门(前门),到京汉路车站(即前门车站)。有二里多路,沿街密布军警,由警察总监吴炳湘负责警卫。路上事前铺上黄土,并泼清水净街。居民在街道两旁观看,人山人海。
爷爷灵柩先上32人小杠。棺上罩黄缎绣龙纹棺罩,金顶。32个杠夫穿缂丝銮驾衣,黄套裤、青布靴,头戴鸡翎帽,棺前有“响尺”二人,棺后也有“响尺”二人。“响尺”身穿孝服,一手持一根长约一尺的细毛黑漆的檀香木棍,另一手用一根小木棍敲打作声,用以指挥杠夫的脚步。根据灵柩经过路上的情况,“响尺”的声音或急或缓,杠夫随着“响尺”的声音走大步、碎步或跑步。棺罩上的金顶用四根黄色丝绳拉在杠的四角上,以免金顶摇晃,名为“拉晃”。另有四人,手持丈许木杆,上有小旗,称为“拨旗”,随灵柩四角行走,路上遇有障碍物即由这四人拨除。另有四人背了高约二、三尺的凳子各一,全漆雕刻,如遇灵柩在途中停留,即将此木凳放好,把灵柩垫起来。这样,小杠也有四十多人了。
在起灵前,爷爷的儿女、大奶奶、姨太太,以及各地亲属,均在灵前行三跪九叩首礼。大总统黎元洪的代表以及文武官吏、清室代表也都行了礼。
袁克定麻衣麻冠,手持魂幡,由两个侍从扶持在灵柩前行走。二子袁克文以下的男性家属每人均手持哭丧棒一根,也由侍从两人扶持,在灵柩后步送。
爷爷的长夫人于氏身穿麻衣,麻布包头,带白棉球五个;姨奶奶们带白棉球三个;儿媳、女儿等三个白棉球,还有一个红球;女仆、丫环一大群,穿白布孝服。大奶奶手捧“宝瓶”,等灵柩上了“小杠”后,率领女眷,登上轿子,出西苑门,经府右街,到新华门前,排在“大杠”之后。爷爷丧葬用的是一个青玉雕刻的大宝瓶,但不由大儿媳抱持,而由大奶奶捧着,这也是仿照皇室的规矩。
32个“小杠”启行,前有乐队引导,还有铭旌、冥器、旗、伞、幡等,出了薰风门,经宝光门,沿中海西岸,经仁曜门、丰泽园前,再沿南海岸,出新华门。这时,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曹汝霖、王揖唐、周自齐等在新华门内等候,向爷爷的灵柩行一鞠躬礼,即退。
32小杠抬到新华门外,那边早有80名“皇杠”等侯。先把灵柩搁在金漆木凳上,解去棺罩,由小杠把灵柩移上“皇杠”,再加上棺罩。殡仪行列开始行进。
二、殡仪行列
最前为向导旗十面。警察总监吴炳湘率领武装警察、保安队开道。次为陆军仪仗队一个团、海军仪仗队一个连。这些加起来有2000人左右。士兵倒背枪支,俯首而行。长官手持指挥刀督队,刀、枪柄上都系黑纱。
1、清末民初撒纸钱能手“一撮毛”撒纸钱。这次爷爷的丧事,撒的纸钱是金黄色的,用好几辆轿车载运,从新华门门口一直撒到前门车站。
2、催押锣五对。每队四人,两人扛锣,两人打锣,穿绿色銮驾衣。五对锣分插在丧仪行列中各段,队伍的行止由锣声指挥。
3、铭旌,在怀仁堂摆设,由22名杠夫抬行。杠夫衣着华丽。
4、香幡24把,白缎做底,画上各种花纹,分春、夏、秋、冬四种花样,用特制的线镶嵌上去,每种花样六把,是冥器铺里的细活,价值很高。
5、金执事48名,穿绿色銮驾衣,手持金立瓜、金天蹬、金銊斧、金拳、三尖刀、斩马刀、青龙刀、象鼻刀、金轮枪、金镂枪、金伞枪等木制金漆的仪仗。
6、各方致送的花圈50对,由执事穿孝衣持行。
7、大车一乘,内放皇帝应用的各种器皿。“坐独马”12对。执事穿青绒红边衣,戴大绒帽,手持长枪,身背弓箭,骑在马上。
8、各色绣花大旗12对,绣花片幡24把,均分黄、红、绿、白四色,上绣日、月、星辰、龙等花样,每色六把。黄色大座伞三顶。这些都在中间,由执事抬着。两旁有各色扎彩配亭四对,内供爷爷生前的衣冠、勋章等物。
9、幡伞60柄,分黄、红、绿、白、紫五色,缎绣,每色各12柄。由执事抬着。
10、和尚、喇嘛、道士各15名,手持引幡或经幡及各种吹奏乐器。
11、13人组成的“大清音”乐队,双管、双笙、双笛,外加九音锣。
12、总统府军乐队70人,穿青呢制服,系孝带,奏哀乐。
13、大黄色彩亭一座,八抬。亭内供“洪宪皇帝”金印、金牌各一。
14、黄、红、绿彩亭各12座,八抬。
15、松亭、松鹤、松鹿、松匾、松人等冥器48件。
16、大香亭一座,八抬。
17、纸糊冥器“金山”、“银山”12对。
18、虎头金牌12对(朱红漆、牌头上画金色虎头);又金牌、红牌12对,上书“肃静”二字。
19、黄鹰、细狗、骆驼、蒙古包等共12对,禽兽身上披挂红绸彩球,黄鹰架在执事臂上,狗、骆驼由执事牵引。
20、八抬绿呢魂轿一乘,内供爷爷的魂牌。轿子用绿呢做面镶黄著、青穗子,魂轿两旁有提炉、提灯各四对,点燃香烛,由执事提着随魂轿行走,爷爷的卫队100余人护送。
21、雪柳执事48名,穿白孝服,手持雪柳行走。
22、总统府“华乐队”七、八十名,用民族乐器奏哀乐。穿青呢制服,系孝带。
23、蓝白色彩绸大影亭一座,八抬。内供爷爷的大照片。
24、大黄绣缎座伞两柄,黄丝绒穗子,每柄由一人手持,两人“拉晃”。座伞之后,有爷爷生前坐骑一匹,由侍卫牵引。
25、“洪宪”皇帝宝座,八抬,金漆加绘五彩花纹,五角盘龙,椅脚雕金漆小狮,是爷爷想做皇帝而特制的。又有虎皮椅一座,八抬,后随曲柄“影伞”一顶。
26、小拿48名,系十余岁少年。身穿短绒翻毛羔皮衣,背挎方盘,其中24人盘内安放的是仿造古玩、用各色纸糊的冥器。
27、挽联几十对,手持行。
28、迎送宾客:外交使节,清室代表,送到中华门止。国务院总理段祺瑞以下文武官吏,武官穿军服,文官穿黑纱马褂和蓝色长袍,臂围黑纱,步行送葬。
29、爷爷生前的侍卫武官、侍从翌卫使、文武承宣官等穿孝服步行执绋。
30、白布孝幛三架,数丈宽。袁克定以下男性家属百余人在内步行。袁克定等各有两个侍从扶持,并有侍从为他们打扇。
31、80名大杠抬着灵柩。杠夫两班,两班衣服分红、绿两色,中途换肩,杠子摆成交叉形。
32、大杠后有“后护”48名,手持后护刀、后护枪、后护扇、后护星、后护拳、后护铲、后护锤等等。
33、女眷送葬轿子分三等:
白布轿,无顶,坐大奶奶于夫人、儿媳、女儿等,四人抬。后随两人抬的小轿四乘,坐着大奶奶的丫环、女仆。
蓝白相间的布轿,坐着几位姨奶奶。每轿后随两人抬的小轿两乘,是各自的丫环、女仆。
蓝布黑布相间的布轿,坐着远亲及爷爷部下的女眷。
三种轿子共一、二百乘。
此外还有马车,坐着政府高级官员的眷属。
送葬人加上送葬官兵共四、五千人。因此,前头队伍已到前门车站,后面的大杠还在新华门口。仪仗到了车站,就按指定地点在附近大街及月台上排成队伍,等候灵车开行。
三、前门车站路祭
车站外,预先搭就蓝、白布素彩五门牌坊一座,三层祭棚一座。内设大鼓、大锣、梆点、金执事24件;各色幡、扇、牌12副。祭桌上设有五供及丰盛祭菜一席,焚香点烛。灵柩抬入路祭棚,搁在金漆木凳上,由执绋的国务总理段祺瑞主祭,文武官吏,文东武西,排队陪祭。祭毕,改用24名软杠,把灵柩抬到丰台车站,上灵车。这辆车是京汉铁路局事先改装的清朝隆裕皇太后的灵车。车内漆了白色,车外用蓝白布结成素彩。还有花车一节,作为灵堂。灵前设有五供及祭席,四周放满花圈、挽联。袁克定把魂节放在灵座之前。家属们就坐在这节花车内。
灵车之后车厢里,放着出殡用的一部分仗仪,如片幡旗伞之类。
列车开动时,军队鸣礼炮101响。
这天,京汉路客车停驶。除了爷爷的灵车外,还特为袁家开驶了两列火车。一列载运卫兵、消防队、轿夫、杠夫、鼓乐、扎把匠、扎彩匠、和尚、喇嘛、道士等500余人。这列车还装着大杠、小杠、素轿、香亭、彩亭、松亭、各色冥器以及丧礼处需用的家具杂物等。爷爷生前的坐骑一匹,也挂了一节棚车运去。这两列火车在灵车后开,但早半天到达彰德,以便迎灵。
从北京到彰德洹上村
一、在洹上村的情况
运载爷爷灵柩的第一列火车经过保定、邯郸等站的时候,当地文武官吏搭了蓝白布素彩祭棚,火车停在站上,他们对之路祭。
第二、三列车比第一列车早到彰德。赶在第一列车到达之前,预先搭好了蓝白素彩五门牌坊一座,路祭棚一座。内设锣、鼓、梆、点及金执事、幡、扇、伞、牌、祭席、五供等。在彰德的排场,一如北京前门车站路祭的格局。路祭棚外,又搭了酒席棚两座,内设官座16个,招待从北京乘车来的官吏。爷爷灵柩从火车抬下放进路祭棚,由彰德官吏致祭后,仍旧安放到80人抬大杠上。所有杠前的一切执事仪仗,都从火车上搬下来照旧排列,还有和尚、喇嘛、道士和鼓乐以及杠后女眷坐的白轿。高约二、三丈的红缎铭旌是在彰德重新扎制的。
洹上村在彰德城北郊,离城三、四里,沿洹河而建。爷爷在小站练兵时,买下了这片土地,共200余亩。住宅四周的砖围墙有二、三丈高,中间是一个高大的门楼。围墙的四角各有守卫用的角楼一座。在围墙里,建有五栋高大的瓦房,每栋正房五大间(明间),左右有厢房和走廊。灵柩停在最后一栋房的中间厅上。在这个院里搭了一座高五丈多的灵棚,外加走廊,称为“一殿、一卷”。用松蒿及苇席平地搭起这样高的两层大棚,而要不怕风吹雨淋,当时只有北京扎把匠能做到。灵棚四面出檐,上有兽脊,用苇席扎成。它的外观和真的木结构大殿一样。棚内上下两层,装有窗户,内部四周用蓝白绸布扎成各样彩子,花样极细。殿前卷棚内也扎彩。灵棚上层摆着从北京运来的各色冥器,下层悬挂僧、道诵经所用的红、绿、黄、白四色大幡12件。灵前,搭了一座月台,用蓝白绸结成素彩。底座是犀牛座,四根柱子抱龙,上加天花板,是十分精细的彩活。月台上设灵几,上供高约三尺余的白底蓝花瓷器五套(是从北京皇宫里搬来的)。另外还有祭席一桌和爵杯等祭器。灵几正面供着爷爷的大照片和魂牌。灵几系着白桌围,燃香点烛,昼夜不息。
月台下备白布垫一个,是供穿孝服的人拜奠时用的。一般宾客祭奠时的布垫加红毡毯。灵前两旁设官座16个,系带有绣花白缎围子和椅靠,以备宾客休息。
在第三个院子里,搭建了一座高大的经棚(比灵棚略低),也是两层。棚上有兽脊,四面出檐。经棚上层是和尚、喇嘛和道士(各15名)诵经的地方,四围用红、黄、白三色绸布扎彩。座位用白绸绣蓝花的围子、椅靠。僧道诵经,仍照北京停灵时的模式,每日一棚,逢“七”三棚同时诵经。工人和僧道晚上都住在正房旁边堆放粮食的仓屋内。僧道仍穿极讲究的袈裟和道袍,每天送疏五次。他们在灵前诵经后,袁克定在后面跟着,把那些黄色的疏纸一直送到袁宅大门口焚化。每送一次疏,道士、喇嘛换穿道袍一次,黄、红、绿、紫、白各色都有,好像演戏一样。因此,当送疏到大门口焚化时,观看的居民很多。
吊客拜奠后,都发给一朵白花,下连标记,写“来客”字样。茶房及工人胸挂蓝花,也连标记。凭着标记可以出入袁家大门并入席吃饭。
在其它两个院子里,搭了平顶的酒席棚。在酒席棚里,四面扎有红绸彩子。酒席分上、中、下三等:上席是招待来宾的;中席是总管、账房吃的;下席是茶房、工人吃的。每餐上、中、下席常开100多桌。
在开吊这天,各处挂满各方赠送的绸缎素幛、挽联和花圈。扎彩工每隔七天,换扎彩子一次,更换彩子的花纹,开吊时再换一次。来吊唁的宾客有前清遗老、军阀、官僚等等,每餐200余席。下午五时,举行“送库”仪式,由三棚僧道引导袁克定以下家属、来宾1000多人,把纸糊冥器送到大门外空地分堆焚化。晚上,三棚僧道在灵前搭三个台,施放焰火,钟鼓齐鸣,笙簧合奏,直到天亮。
二、题主、下葬
8月22日举行“题主”。“题主”又称“点主”,点主官是爷爷的老友徐世昌。到点主时,用红色绸缎把全部素彩换下来,宛如办喜事一般。爷爷的牌位用金丝老楠木雕刻了龙纹、犀牛座,约二、三尺高。徐世昌坐马车来的时候,鼓乐和仪仗队到半途去迎接。仪仗有开道锣一对,金执事12件,幡、伞、“肃静”、“回避”牌及职衔红牌12对,牌上写徐世昌曾任的各种官衔。“清音”一队,16名,用双管、双笙、双笛等乐器;虎皮椅一座,八抬。后有人掌大红缎子绣花扇一柄。袁宅亲友都穿蓝纱袍褂迎接。
徐世昌马车到袁宅门口时,袁克定换去孝服,穿蓝袍黑褂,行三跪九叩首礼迎接,奏乐鸣炮。到了吉时,由徐点主,先后用三支笔点三次。当这三支题主的笔用过后,就往背后一扔,有人接住,被亲友索去,认为此笔大有“妙用”。纯属荒诞无稽。
稍隔片刻,袁克定又换了孝服,徐世昌就以宾客身份向爷爷灵位祭奠。袁克定匍伏答礼,大摆宴席,款待徐世昌等人。事后,袁家赠送他们现金和衣料等礼物。
次日(8月23日)上午出殡,下葬。临时又在彰德招雇了一批执事,排列了从北京运去的各色仪仗,家属和来宾都一直送到爷爷的墓地。
其实,爷爷在生前就请人选定了墓地,在住宅东约一里多远,共圈用200多亩,与住宅土地相连。他还请了德国工程师,按照皇帝陵墓格式加以设计。墓地四周建有花墙,引洹河水围住,并种植了不少松柏,当时已有一人多高。
墓地的最前面是大门,面对安阳桥,门内建有用大石块铺成的甬道,宽约二、三丈,两旁树木蓊郁,有石兽12对。中间为宫殿,下葬时刚打好地基,甬道逐渐倾斜,通入坟墓。坟墓分为两层:上层为石顶,用红色花岗岩砌成,高约三、四丈;下层为石室,有大石门两扇,雕有龙纹。中间大殿三间,两旁各有朝房五间。大殿中间有石桌、石凳,均用汉白玉制成,也雕有龙纹。大殿里的石桌上陈设五供及爷爷生前爱好的各种玉器、古玩。两旁有“金灯”两座,高约四尺,灌满灯油,在下葬时点上。
大杠把灵柩抬到墓地,改用24软杠抬入墓内石室大殿,依照择定的时辰,俟到晚上才安放在正中石座之上。这时,家属和亲友又向灵柩行礼。随后将玉质宝瓶放入,然后大家出外,闭上石门,在坟地上焚化那大批冥器,包括纸糊的房屋、香幡、香亭、松亭和纸钱等等。至此葬事完毕,仍由原工程处继续施工,直到1918年6月才算正式修竣。
(作者系袁世凯第四子袁克端的儿子、天津市河东区政协委员,已故)
(原载《项城文史资料》第四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