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床头摆着几摞书,一年来常看的是章先生送给我的《走出中国近代史》。这本书去年由北京出版社出版,共183页,收录了先生30篇文章。每篇文章我都仔细阅读,许多精彩的句子、段落还用铅笔划线、在旁边做批注,以便下次重点细品。有几篇特别喜欢的,就边读边把它们整篇抄录下来。
《境界——追求圆融》一文中,有很多句子我特别喜欢,摘录2句如下:
古人称良史必兼有才、学、识三要素,境界应属于史实范畴。时下讨论史学革新,多着眼于理论、方法,而常忽略境界的提升。
应知历史不仅是人类集体记忆之载体,而且是人类集体智慧之宝藏。我们需要着重发掘的不仅是历史真实,而且是蕴藏于史实之深处的智慧。总之,唯有智慧者始能发现大智慧,唯大智慧之发现始能出良史、出大家。
又如《离异与回归》一文中说道:
我们这样一个具有古老文化传统的泱泱大国,只有在强手如林的世界大竞技场上奋勇拼搏,才能荡涤那些年深日久的陈规陋习,并且重新焕发出无穷无尽的青春活力与创造潜能。
我们过去已经对世界做过伟大的贡献,今后应该为世界做出更为伟大的贡献。我们既要广搜博采世界文化中的一切精英,更要把新的绚丽多彩的中华文化奉献给世界。我们既没有理由自满,更没有理由自卑,排除一切外在的与内在的、行为的与心理的障碍,勇敢而又稳健地走向21世纪吧!
这样充满智慧与力量,催人奋进的句子还有很多很多……。
喜欢读这本书,不仅仅因为此书本身蕴含的无穷魅力,还有一个原因是先生在书的扉页上亲笔为我题了字(见图片):
纪红书记存念:
章开沅赠
2020暮春
现在每每看到这些先生的亲笔字,特别看着“存念”二字时,我的眼泪就会一下涌满眼眶。“治学不为媚时语,独寻真知启后人”,先生的话还长久回响在耳边。
2020年4月30日临近中午时,接到先生的秘书刘莉老师的电话,问我在什么地方,我说:在办公室。她说:太好了,您等我一会儿,章先生送给您了一本书,我马上给您送来。过了几分钟,大约11:30左右,刘老师风尘仆仆地来到我的办公室,把章先生著的《走出中国近代史》一书送到我的手上。我打开封面,看到扉页上章先生的题字,激动地嘱咐她:替我好好谢谢章先生哈!这么多人,难得章先生还想着送给我。刘老师说:先生还让我谢谢您,在疫情期间对他们二老的关心。说来惭愧,疫情期间,只有二位老人在他们桂子山家中,很想为他们二老多做一些事,可碍于条件的限制,能做的微不足道。就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90多岁高龄的先生竟还一直记着。
当天我就把此书带回家中,迫不及待地开始一篇篇细读,还十分得意地在家人面前炫耀:章先生送给我了一本书!
机缘似在冥冥中。5月23日,周日,就在先生去世前几天,我还与马老师一行一起去见了章先生。那天章先生躺在病床上,我和先生握了手,说了几句几个月以来一直蕴藏在心中祝福先生的话语,并代表全院师生祝愿先生早日康复!我说话时,章先生一直微笑着望着我,他面色红润,思维清晰,反应敏捷,精神尚佳,这微笑的样子这几天一直萦绕在我的眼前。出来后我心里还在想,马上就到先生的生日了。谁曾想,没过几天,就听到先生离开我们的消息!刚听到时,真不敢相信!怎么能不叫人伤心流泪?!
想起英国诗人菲利普·拉金在《一天已经过去》中的第一段:
一天已经过去,
一道火光在我眼中掠过
然后沉落;多风的天空
无法预报;
但是章先生,您不会离开我们的!您怎会离开我们呢?!您的书会一直放在我的床头,我会好好读她,好好读历史,好好为历院师生服务!好好为您曾振臂高呼的永存的华师、万岁的华师服务!
纪红
二〇二一年六月一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