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全有:读章开沅的书,做小学生

前数日,见到业师严昌洪先生,提到了章师,言及神体有亏,只是也没想太多,不曾料到,仅仅五天,噩耗遽至,我不太敢相信,亦不愿信,可这确是真的,章师真的驾鹤西游,离我们而去了。

最早受教于章师,源自他的作品——《离异与回归》。当时正值改革开放的初期,思潮纷呈,那时的我对近代中国知识分子思想转型问题很感兴趣,于是手捧《离异与回归》,很认真的读。后来曾就此事,当面对章师提起,先生说,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倾注了他的心血。

2002年,我到华师攻读博士学位,师从章师和严昌洪老师。有两个导师的指点,是幸运的。记得那时我对生态环境、人地关系之类的课题颇有兴趣,章师说,还是换个题目的好!后来谈到了关晓红教授的学部研究等,几经研商,确定做清末邮传部研究。又后来桑兵教授到华师,我借机就此课题请教于他,桑兵教授认为头绪纷繁,耗时费力。事后看来也确如此,就这样被逼着拼命的做,还好,有严老师的耳提面命,朱英等老师也施以援手,终至按时于2005年6月完成答辩。8月在中华书局出版时,章师曾赐序提携,而今十多年过去了,手稿我还珍藏着。我知道,我珍藏的不仅仅是章师的手稿,还是一份曾经,以及师承的记忆。

2003年,章师出版了两本著作:《鸿爪集》和《从耶鲁到东京》。当时我在华师就学,加以非典肆虐,只好闭门读书,其中就有章师的这两本书,且草就两篇读后。一是“从《鸿爪集》看章开沅的学术思想”,文中道:

人生本来就是如同浮萍,无论你颠沛流离与否,皆是随风漂浮,未知所已,生活恰似白驹过隙,其踪迹不过飞鸿在雪泥上偶然留下的若干爪印罢了。所以,在我看来,《鸿爪集》的取名,非谦抑,实感悟,非颓唐,实洒脱。其中感悟之一:面对史学的旁落,吹响参与历史与历史参与的号角;感悟之二:从历史的连续性(Continuity)出发,力主横向会通、社会群体(Social Groups)研究。

第二篇读后是“由《从耶鲁到东京》看章开沅的民族关怀”,文尾道:

在章教授看来,史观无非分两类:宗教史观与世俗史观,这是历史学最最根本性的问题,也是目前他所十分渴望、孜孜以求的研究志趣所在。他认为,有所为就必须有所不为,为此,章教授在2001年宣布告别辛亥革命研究,2002年又宣布告别张謇研究。而今,在他的心里,升腾的是这样一个心愿:何时才能宣布告别南京大屠杀研究呢?

青山有路,在晚霞深处。

两篇读后呈章师后,颇获认可,话里话外,透出的是欣慰。

博士毕业之后,我又回到河南师范大学教书,期间与章师的联系较少,不过,对老师的关注和读老师的书则一以贯之。我曾与邹宝刚硕士合作“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缘何独领风骚”一文,针对华中师范大学成为中国近代史研究重镇现象,归纳其原因一是史学大师章开沅的引领,二是布局合理、团结协作的研究团队,三是地缘情结下的辛亥革命史研究。而今看来,可以断言,没有章师,华中师范大学的中国近代史研究不可能梅花傲霜、特立独行,一骑绝尘更是无从谈起。

毛泽东在评价白求恩时称之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我想,章师也是这样的人!不过,我知道,我很清楚的知道,在章师的心中,他更希望自己不是别人,而是章开沅!

章师的一言一行,我所耳闻目见的关于他的一切,无不加增我对他的敬慕。时至今日,虽然有许多曾经尤为敬仰的人物,使我灰心,使我失望,而每一想到他,就保留了我对于前行的信心,鼓励了我向上生活的勇气。

苏全有
苏全有

河南师范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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